清咸丰二年的春天,科尔沁草原上的牧民们看到了一个奇异的景象,在朦胧的太阳周围出现了一圈巨大的光晕。牧民们认为这是他们的神“长生天”在发怒,也是草原上即将刮起狂风的预兆,他们纷纷将自家的羊群赶回圈里,不再出门。一位叫索布德的牧民也打算趁这个时间,在蒙古包里整理祖母的遗物。索布德从小父母双亡,由祖母一手带大,祖母去世时告诉他,在床边木柜里留有一些东西,这些东西能让他过上好一些的日子,索布德没有想到,就在祖母留给他的这些遗物里还隐藏着一个不可思议的“秘密”……而这个秘密会在不久以后改变整个东部草原上牧民们的生活。
祖母留给索布德的遗物都装在一个红漆木柜里,木柜上层大多是祖母出嫁时作为嫁妆的佩饰,镶嵌着价值不菲的绿松石和玛瑙,在柜子的底层有一个不起眼的鹿皮包裹,祖母生前从未向他提起,这里面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呢?索布德小心地摊开鹿皮,里面有一摞厚厚的纸张,在这些纸卷上印有古老的蒙古文字,索布德并不识字,他将看不懂的纸卷放在一旁,端详起这张鹿皮来,鹿皮皮质枯黄,气味浓重,显然已经存放了很长时间。他发现,这张破旧的鹿皮上有些奇怪的图案。图中大小不一的实心圆圈,不规则地排列在一起,在每个圆圈旁边都有一行蒙古文字。虽然索布德看不懂这些文字的含义,但他却觉得这些字符像是针对每一个圆圈进行的标注。索布德还发现,在圆圈之间都有一条细线连接,这些细线将所有的圆圈连成一个整体,鹿皮上的这些图案似乎在传达着某种信息。索布德看着这幅神秘的图案,非常迷惑,他曾听祖母提起,祖母的家乡在一个非常美丽的地方,那里生活的人都是一个显赫部族的后裔,他从小不缺吃穿都是因为有了祖母的这些嫁妆,但是,从鹿皮隐藏的位置来看,祖母对它的重视程度远胜过那些首饰,鹿皮图究竟是出自谁手?图中的圆圈细线又代表了什么含义呢?索布德仔细端详着大小不一的圆圈,感觉这些圆圈有点像是他在草原上最熟悉不过的蒙古包。如此之多的蒙古包连在一起,就有可能是一个大部族的聚集地,这会不会是祖母的神秘家族曾经居住的地方呢?但是索布德转念一想,蒙古民族以游牧为生,总是追逐着水草不断迁徙,为了适应这种生活而创造出来的蒙古包,自然不是落地生根的建筑,它可以随时收起放置在勒勒车上,到了目的地再撑起一个新家,而且每次迁徙后,安放蒙古包的地点都会根据当地的地形地貌作出调整。既然如此,图上的圆圈就不太可能是蒙古包了。那么这些圆圈究竟代表什么呢?索布德想起他似乎在哪里见过这样的图案。祖母生前信奉萨满教,萨满巫师祭祀的时候所使用的法器上也有用细线连接的圆点,那应该是星相图。有些古老的蒙古部族有专门的祭星的仪式,祈求天地吉祥。在草原上,不仅蒙古牧民对星辰非常崇敬,同样生活在北方大地上的女真族、赫哲族人也都信奉萨满教,他们认为星辰是永恒、神秘的象征,萨满巫师往往利用星空的变幻来占卜世间水火土风这些元素的流转以及他们所表达的神的旨意。这些大小不一的圆圈会不会是代表明暗不同的星辰呢?这众多星辰之间的细线是否将它们构成了一个具有含义的星相呢?
索布德将目光从圆圈上挪开,观察起整张鹿皮来。他发现,自己太注意这些圆圈而忽略了在鹿皮的上方还有一些图案,描绘的是连绵起伏的山峦。索布德又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如果这是一张星相图,那么就不应该在永恒、神秘的星辰上出现人间的山峦。萨满教认为天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与人世相隔三个世界,信奉萨满教的人决不可能在神圣的星辰之上绘制人间的山峦。难道这些圆圈并不是星星,而是另有所指?
在索布德非常迷惑的时候,他突然注意到鹿皮左上角的山峰上,有一个三角形。仔细看就会发现,在这不起眼的三角形上还立着一个三叉戟,这个三叉戟让索布德联想起了蒙古族的圣物,他立刻有了一个更为大胆的想法。三叉戟正是索布德异常熟悉并且崇拜的蒙古族圣物——苏勒德,这就意味着图上的这个三角形是一座矗立在山顶上的敖包。敖包用汉语说就是人工搭成的石头堆,顶端用柳条围成圈,蒙古族人兴建敖包的地方必定经过慎重选择,他们偏爱草原地势较高或比较空旷的地方,并将敖包以所在的山丘或草场来命名。大型的敖包会在中间插上成吉思汗所创造的圣物——苏勒德。敖包在蒙古族萨满教中是相当于山神一样最为重要的祭祀载体,除了每年固定的祭祀活动,赶着牛羊路过的牧民也会下马参拜,为敖包添上石头,并在苏勒德的旗杆上祭献哈达以表现对祖先的崇敬之情。索布德非常清楚蒙古族的风俗习惯,他认为图中的敖包并不是随意绘上的,而是为了标明某个地点。在蒙古族不断迁徙的过程中,敖包就像茫茫大海中的灯塔为牧民指引方向,蒙古贵族在建立敖包之后,往往将难以携带的贵重物品埋藏在敖包的周围,这些敖包自然就成了他们日后回来寻找宝藏的标志物。
索布德欣喜不已,这张鹿皮图有没有可能是王族的藏宝图呢?他有种感觉,细线连接的地点,就是藏宝的地点,它们很有可能指出了宝藏的确切位置。可是这张图上画的是哪一座山峰,山峰上标明的又是哪一座敖包呢?索布德认为图上的蒙古文字很有可能是问题的关键,和鹿皮包裹在一起的纸卷上,也可能记录了关于宝藏的种种线索,自己必须要找到一个熟悉蒙古文字的人,来告诉他这张鹿皮图上究竟写了些什么。索布德小心地收好鹿皮和纸卷,往总督府赶去。
索布德有位颇有学识的亲戚就在总督衙门当差。听过索布德的一番描述之后,这位亲戚也心动不已,可是,当他读完鹿皮和纸卷上面的文字后,竟然害怕起来,他毫不犹豫地认为这是一张不祥的恐怖之图。亲戚为什么会作出这样的判断呢?原来,这些纸卷上并没有提到关于宝藏的只言片语,而是用喇嘛教经文描写人死后灵魂进入地狱不能往生的内容。而鹿皮上,圆圈旁边标注的蒙古文字,也并不是什么藏宝地点,而是各种疾病,比如腹痛、脾虚、脓疮、皮癣等等,其中不乏令人闻之色变的恶疾——手足不遂、筋骨瘫痪。
一座立有敖包的山峰之下,居然标注着令索布德和他这位亲戚心惊胆战的恶疾。索布德难以理解祖母为什么将这充满不祥气息的图在家中保存了那么多年,他想立刻摆脱这张噩梦般的鹿皮图,再也不愿意去追问什么藏有宝藏的山峰和敖包。索布德忙将鹿皮留给亲戚,自己悻悻而归。可是让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的是,正是这张他认为不祥甚至恐怖的鹿皮图,日后却成了揭开一个百年传说之谜的真正的藏宝图!
索布德将鹿皮图留给亲戚便匆匆离去。当差的亲戚并没有将这张恐怖的鹿皮图留下,而是将它呈给了上司,呼伦贝尔盟副总督统衙门佐领——敖拉昌兴。敖拉昌兴这个佐领虽然是军事官员,但在当地却肩负着行政职能,管理一个地区的户口、田宅、兵籍、诉讼等等事宜,而敖拉昌兴更是一位出名的有识之士,他担任佐领期间,腾出自家的房子开设满汉双语的私塾,让牧民的孩子免费读书识字,但是,除了教育问题之外,敖拉昌兴最担心的还是牧民的医疗困难。年,敖拉昌兴出生于东部草原的达斡尔族中,从小就知道族里有一位众人崇拜的人物名叫耶德根,耶德根是达斡尔族中巫医的通称,族人要是患上疑难杂症就去找耶德根营作法事,消除病人身上的妖魔,祈求神灵保佑早日康复,但是,敖拉昌兴的眼里仅仅依靠巫医的法事和少量的草药并不能彻底解决疾病困扰,许多族人还是因为缺医少药而痛苦死去。子承父业当上佐领以后,敖拉昌兴常常聘请喇嘛大夫到民间求方求药,索布德的亲戚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才将鹿皮图呈给了敖拉昌兴,敖拉昌兴略微了解一些医药知识,他并没有被图上恐怖的病症吓住,只是非常迷惑,绘图的人用这些圆圈代表疾病究竟是何用意。为什么描述了疾病却完全没有提到治疗的方法呢?拿过鹿皮反复观看,敖拉昌兴发现了一个索布德他们没有注意到的细节,这些用细线串联起来的圆圈所构成的整体,看上去很像一个巨人,右侧是巨人的头部,他仰天横卧、手脚俱全,腹部微微隆起,栩栩如生。这些大小不一的圆圈分布在巨人周身,莫非是在标明疾病发生的位置吗?但是仔细对照之后,敖拉昌兴却发现,这张鹿皮上标明的各种疾病的位置,都不在发病位置上,疾病的名称和排列也毫无规律可寻。图上所标注的胃疾却在巨人的下腹;风湿类疾病发生在人体的关节部位,而图中则标注在巨人的胸部;湿热痰多这样的气管或是肺部疾病却标注在头部。图中的病症似乎被人打乱了顺序,找不到头绪。敖拉昌兴毕竟不是大夫,他自知医学博大精深,自己只知皮毛,也许这样的排列恰好能够符合某种经络体系。于是他立刻派人请来了自己的好友,一位经验丰富的蒙医喇嘛,希望他能够看出一些端倪。可是当蒙医喇嘛看到鹿皮图的时候,也大呼蹊跷。蒙医以赫依、希拉、巴达干这三支从脐部发展出的经络关系来解释人体的生理、病理现象,人体的脐部以下为赫依部,如果赫依的功能失常,就可能引发瘫痪等疾病;希拉部存在于脐部到心脏之间的部位,希拉偏盛会导致温热类的疾病,如肺热、烦渴、神情狂躁等;巴达干部指心脏以上的部位,蒙医认为它主管人体产生的各种黏液,脾胃失调、消化不良都属于“巴达干”的病症范围,在人体内赫依、希拉、巴达干这三者协调一致保持相对平衡,如果三者的平衡关系失调就会产生各种病变。在蒙医喇嘛看来,这些病症标注的位置显然和蒙医经络毫无关系,那么这些圆圈有没有可能是实施诊疗的位置呢?蒙医喇嘛告诉敖拉昌兴,蒙医的治疗手段非常多变,根据不同的患者在不同的地域甚至不同的天气情况下都有可能采取不同的诊疗手段。针对同一个病症可能使用“蒙古灸”,也可能使用“放血”,或是单纯使用草药进行治疗,但是无论采用什么样的疾病治疗方法,都是有据可寻的,不会脱离发病位置或对应的经络部位。可这张鹿皮图,却让经验丰富的蒙医喇嘛找不到任何头绪。听到这个结果,敖拉昌兴也非常沮丧,他随手将鹿皮图放在一旁便无心过问。可是第二天,一件意外的事情却让敖拉昌兴有了重大突破。佣人在倒水时不慎将茶碗打翻,鹿皮图被茶水浸湿。敖拉昌兴无奈之下只好把鹿皮图放在火上烘烤,没有想到的是,他透过火光,看见被茶水浸湿的鹿皮图略微透明,在上方层叠的山峰间,两个原本模糊不清的字迹竟然隐约可辨,一侧是“哈伦”,另一侧是“阿尔山”。“哈伦——阿尔山”,并不是山的名字,它是一句蒙古语,翻译过来“哈伦”是“热”的意思;“阿尔山”是“神圣泉水”的意思,组合起来就是“热的圣泉”。敖拉昌兴大吃一惊,“哈伦——阿尔山”这个词他曾经在蒙古族的歌谣中听过。
年,年轻的铁木真来到大兴安岭的南麓哈拉哈河流域一带,这里水草丰美,地理位置极其优越,铁木真背靠大兴安岭,面对着呼伦贝尔、科尔沁、锡林郭勒三大草原展开了自己的雄图霸业,可是就在年,铁木真还气候未成之时,遭到了义父王罕和义兄札木合的背叛,激战之后,惨败的铁木真向北逃往巴尔虎草原,路过大兴安岭的时候,他的马匹受伤不能前行,在密林中徘徊,眼看追兵将至,受惊的马匹一跃跳入温热的泉水中,奇怪的是,马匹的脚伤竟然很快的愈合了,最后,载着铁木真成功摆脱了敌军的追杀,铁木真不禁大声感叹:哈伦阿尔山。
“哈伦圣泉”究竟是传说,还是真实的故事?敖拉昌兴不敢肯定。蒙古民族的历史是通过一种叫乌力格尔的说唱形式口耳相述、代代流传,存世的文史资料很少,因此,在历史事件的流传过程中不断伴随着传授者主观意识的加入和吟游诗人的艺术加工,所以史实与传说往往难以区别。但是此刻,哈伦阿尔山这个传说中的名字真实地出现在手中的鹿皮图上,敖拉昌兴的脑中灵光一闪,这些圆圈会不会代表的是一眼眼能够治病的泉水呢?敖拉昌兴急切地搜索每一个圆圈上的标注,终于在“巨人”的小腹上找到了几个蒙古文字,汉语的意思是“外伤”。敖拉昌兴激动不已,他大胆推测,假如哈伦圣泉可以治疗外伤,那么应该也能够治疗其他疾病!这些圆圈旁边的蒙古文标注,一定就是在指明这些泉水所能治疗的病症!这一推测让敖拉昌兴兴奋不已,但是转念一想,许多连药物都无法治愈的疾病,真的能靠泉水来治疗吗?敖拉昌兴曾经在书中了解到通过饮用泉水的确可以治疗某些疾病。元代文宗皇帝的御医忽思慧所写的蒙古医学著作《饮膳正要》中提到了泉水的作用:玉泉水甘平无毒主消渴反胃热痢。说明饮用玉泉水能够治疗肠胃疾病,但是治疗瘫痪之类的恶疾却闻所未闻。敖拉昌兴又一次的陷入了苦恼,他急需了解更多的医学知识来证实自己的想法,可是到哪里才能找到一位能够解答这些疑问的医生呢?
清朝政府从建立以来对东北地区进行了封锁,汉人无法在东北定居,敖拉昌兴准备找一位中医名家请教的想法始终落空。几个月过去了,东部草原已经入秋,总督王爷的家眷染了风寒酿成重病,从京城请来一位有名的中医李大夫,敖拉昌兴听说了以后,立刻前去请教,李大夫一一回答了敖拉昌兴的疑问,原来温泉的确可以治疗很多疾病,明代李时珍撰写的中医著作《本草纲目》中就有温泉一项,其中指出:温汤,亦名温泉、沸泉,种类甚多。气味辛、热、微毒。运用温泉进行治疗的途径很多,除了饮用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浸泡。中医经常会将无法通过肠胃吸收的药剂制成药汤,将昏迷不醒的病人浸泡其中进行治疗,与浸泡温泉有异曲同工之妙。让敖拉昌兴更为惊奇的是,当他将鹿皮上的病症一一翻译出来的时候,李大夫并不感到惊讶,他告诉敖拉昌兴,在明清两代对《本草纲目》的注释中记载:温泉的气味有所不同,是因为泉水中的矿物成分不同,这些成分发挥的药物作用也大不相同,这就是为什么温泉能治疗多种疾病的原因。温泉不仅主治肠胃病,对筋骨挛缩、手足不遂、眉发脱落以及各种疥癣等症都有不错的疗效,李大夫的一番话让敖拉昌兴非常兴奋。
草原上流传一句话,病之始,始于食不消。牧民多以奶制品、肉类、炒米为食,极易患上肠胃疾病和皮肤病,加上牧民没有固定的居住地点,无法到正规的医馆就医,本来并不严重的肠胃病,因为延误治疗,竟然时常置人于死地。清政府补贴的药物和医疗费用不足以救治数量庞大的患者,医馆价格昂贵,牧民承受不起,年纪稍大的人若是患上了关节病或瘫痪在床,往往选择放弃治疗,假如这张鹿皮上标明的真是一眼眼治病的泉水,那么对于草原上的牧民来说,能够免费而有效地医治疾病,那将是多么巨大的财富啊!但是,“哈伦——阿尔山”虽然真实地出现在手中的鹿皮图上,但它毕竟是一个近乎传说般的名字。尽管敖拉昌兴迫切地想亲自去寻找鹿皮图上的“哈伦圣泉”,但是传说中的“圣泉”究竟在哪里?真正的“圣泉”又隐藏在什么地方呢?
在乌力格尔中提到的是成吉思汗发现了圣泉,并且为它命名,很显然索布德并不是成吉思汗黄金家族的后人,那么除了黄金家族还有哪个蒙古部族会握有圣泉的秘密,并且将这一秘密一直存封、代代相传呢?敖拉昌兴回到总督衙门,立刻命献图的差人将索布德找来问话。敖拉昌兴认为,关于温泉所在位置的线索很有可能隐藏在这张鹿皮图上。索布德的祖母是这张原来的鹿皮图的主人,她来自哪个部落,这个部落又与黄金家族存在什么样的关系呢?敖拉昌兴预感到索布德祖母的身世很有可能就是揭开哈伦圣泉秘密的关键所在。
清咸丰三年,索布德又一次走进了总督府,不过这次他是受副总督衙门佐领敖拉昌兴的召见而来。为了能够获得更多的线索,敖拉昌兴向索布德详细询问了这张图的所有者——索布德祖母的情况,令敖拉昌兴感到惊讶的是,这位祖母竟然是弘吉剌部落的后人,弘吉剌部并不是一个普通的部落,他们是仅次于成吉思汗黄金家族、世代煊赫的蒙古部落。
据元朝秘史记载,成吉思汗的爱子窝阔台曾经亲自下令:弘吉剌部人生女子会封为皇后,生男子会将公主许配给他,世世不绝。这一显赫的地位始终保持,直到北元时期。敖拉昌兴想,成吉思汗黄金家族为什么如此青睐于弘吉剌部人呢?他感觉到一定有什么原因将这两个举足轻重的部落联系在一起!弘吉剌在蒙语里就是美女的意思,顾名思义,弘吉剌部就是盛产美女的部落,当地蒙古族诗歌中唱到:俺翁吉剌惕百姓,自古来,有吃团牌之后纪,有奉奏事之奉女,俺以甥之貌,以女之颜者也,生男以守营地也,生女以逞颜色者也。其中提到的翁吉剌惕部落指的就是弘吉剌部,这个部落自古以来便以精壮的男人与美丽的女人为傲。草原上各部族的生活条件相差并不大,为什么只有弘吉剌部人始终保持着男子精壮、女子貌美的巨大优势呢?弘吉剌部人的这种巨大优势会不会和“哈伦圣泉”有关?而将成吉思汗黄金家族和弘吉剌部落这两者联系起来的秘密会不会就是“哈伦圣泉”呢?敖拉昌兴不断地翻阅弘吉剌部和黄金家族有关的文献,想从中找到一些线索。结果在《蒙古秘史》中找到了一则记载。年,蒙古汗国准备大举进攻高丽,当时只有16岁的忽必烈担任监国王子,本应随军出征的他,右腿突然红肿起泡、奇痒难忍,甚至连下床走路都十分困难,只好放弃领军打仗,转而到科尔沁弘吉剌部去迎娶新娘。弘吉剌部忠武王按嗔那颜的女儿察必姑娘,每日搀扶着忽必烈在大兴安岭中一处热腾腾的泉水里浸泡、擦洗,不久忽必烈腿疾痊愈,他娶回察必做皇后,而泉水则被弘吉剌部人奉为神明。敖拉昌兴为自己的想法找到了佐证,将弘吉剌部和成吉思汗黄金家族联系起来的原因之一正是神秘的泉水。既然史书记载了弘吉剌部人曾经用他们奉为神明的泉水为忽必烈治过病,而且这张鹿皮图又出自弘吉剌部后人之手,那么给忽必烈治过病的泉水很有可能就是鹿皮图上所指的“哈伦圣泉”!可是图上这些圆点标注的圣泉究竟在什么地方呢?敖拉昌兴注意到,文献中提到了一个地名:大兴安岭。敖拉昌兴翻看着鹿皮图,他认为大兴安岭的山形和鹿皮图上画的山脉极其相似。蒙古族说唱历史的诗歌——乌力格尔中也提到,成吉思汗逃亡途中正是在大兴安岭的密林中徘徊才意外发现“哈伦——阿尔山”的。这难道只是一种巧合吗?所有的线索都将“哈伦——阿尔山”的所在位置指向了同一个地方,那就是大兴安岭!可是这个发现却让敖拉昌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大兴安岭是纵贯东北的巨大山脉,它南起热河高地,北至黑龙江,绵延数千里。敖拉昌兴是东部草原总督府的官员,每年都要上京述职,进京的途中必须利用最短的路线穿越茫茫的大兴安岭,在有人带路的情况下也需要数日才能出山,如果想沿着南北走向的山脉转上一圈,即便是骑着马也需要半年时间。敖拉昌兴非常苦恼,要在大兴安岭如此巨大的山系当中寻找几个无人知晓的泉眼,无异于大海捞针。怎么样才能将寻找的范围进一步缩小呢?敖拉昌兴仔细翻看鹿皮,他觉得这张鹿皮虽然陈旧,但不至于久远到蒙元时期,只可能是明末清初时候的东西,索布德在发现鹿皮图的时候,鹿皮里还包裹着一卷木刻印刷的经文,他想,这位作图之人会不会是一位蒙古喇嘛呢?过去草原上教育落后,牧民们几乎都不识字,而喇嘛往往博学多才,不仅精通蒙古文、梵文、藏文,有的甚至通晓医术,他们在云游的过程中,偶然在弘吉剌部人活动的地域发现了泉水,并帮助弘吉剌部人将哈伦圣泉绘成地图的可能性也很大。敖拉昌兴知道,从明清开始,政府对喇嘛的管理就非常严格,各地的喇嘛都需要考核选拔和常年的修行才能担任,喇嘛的基本信息和所从事的活动都会被记录在册,并统一送交最高权力机关备案。敖拉昌兴似乎看到了希望,他急忙写信拜托京城的朋友帮他翻查明末清初时期有关蒙古喇嘛的卷宗寻找线索。几个月后,敖拉昌兴收到了京城的消息,朋友在一本记录蒙古大活佛的宗教活动、云游见闻和生平回忆的文书《胡图胡克》里找了一则相关记载:蒙古帝国最后一位皇帝察哈尔林丹汗中年时期突然患病,宫中请了许多名医来为皇帝看诊,都没能改善病情,反而因为用药不当使皇帝的病情每况愈下,日复一日的衰弱下去,直至口不能言,肢体僵硬瘫痪。宫廷上下眼看皇帝已经病入膏肓,无奈只能开始准备后事。此时,有一位老明达喇嘛来到宫廷,他观察了皇帝的病情之后,便劝说宫中太医将皇帝带离京城到一个名叫哈伦阿尔山的地方,自有办法救回皇帝的性命,朝廷官员接受了建议,一夜之间征召数万人,以当时京都的查干浩特为起点,沿河谷小道向西北方向修起了一条通往哈伦阿尔山的坦途。到达哈伦阿尔山当日,皇帝已经不省人事,老明达喇嘛即刻将皇帝浸入泉水之中浸泡,数天后,皇帝竟然睁开眼睛恢复了知觉。此后,经过每天的定时浴疗,皇帝渐渐可以说话,活动上肢,浸泡了一个月以后,竟然无需他人扶持,自己走出泉池。察哈尔林丹汗在哈伦阿尔山奇迹般的康复了,他下令从远处搬运花岗岩砌成泉池防止泉水变质。老明达喇嘛则在每一眼泉池旁边撰写碑文、刻上功效,从此以后,这些泉眼的周围禁止狩猎,也禁止平民百姓造访,成了皇家禁地。
清朝皇帝的作息与行动都会被事无巨细的记录在一本叫《起居注》和另一本《内起居注》的宫廷文档当中,若是当朝的咸丰皇帝去往某处狩猎一定会有文书详细记载这一切,其中就包括打猎的具体地点,但元朝乃至北元时期则与清代截然不同,蒙古皇帝日常行动的区域和私事都极端保密,从不以文字的形式记录下来,元朝历代皇帝的一生都充满着神秘的色彩,甚至在正史当中对他们的描述也仅有寥寥数笔,后人想要了解宫廷内部发生的事情,只能通过民间传说、乌力格尔和宗教记事来寻找蛛丝马迹。假如这些泉眼真的成了北元皇家御用,那么没有其他人知道它在哪里,也没有文献记载,这一点就说得通了。敖拉昌兴认为,从鹿皮的陈旧程度来看,它和明达喇嘛所处的时代应该非常接近,很有可能正是这位老明达喇嘛在弘吉剌部活动的地域,发现了哈伦阿尔山的秘密,并将泉眼的方位和所能医治的疾病绘制成了这张鹿皮图,只是没想到这泉水不能拯救苍生,却成了皇家的后花园。《胡图胡克卷宗》的记载比较粗略,如何才能从中找到哈伦圣泉所在地的线索呢。敖拉昌兴想能不能从喇嘛入手,在《胡图胡克》文献中称这位喇嘛为老明达喇嘛,老,顾名思义就是年纪大,而明达也不一定就是他的法号,他的法号也可能是形容这位喇嘛聪明贤达的意思,因此,敖拉昌兴无从得知喇嘛的确切身份,文献中只有简单的一句话:自塔鲁日来,塔鲁日是伊敏河的尽头,靠近巴尔虎草原的一座小镇,正好处于弘吉剌部游牧范围内,在东部草原地区,北至呼伦湖,南至贝尔湖、哈拉哈河流域,东至大兴安岭山麓都有弘吉剌部的足迹,很显然这一范围仍然太大了。敖拉昌兴将掌握的所有线索逐一梳理,他发现有两条路线竟然重叠在了一起,第一条是成吉思汗逃亡并发现哈伦圣泉的路线,成吉思汗在大兴安岭东部的科尔沁草原遭到王罕父子的偷袭后,沿着洮尔河谷向西,翻越索越尔济山,再沿哈拉哈河谷向巴尔虎草原逃亡;第二条路线是察哈尔林丹汗的求医路线,察哈尔林丹汗的大臣从查干浩特向西修了一条通往哈伦圣泉的路,这两条线路同样都是选择从洮尔河谷至哈拉哈河谷穿越大兴安岭的,如果哈伦圣泉在弘吉剌部族的游牧范围内,那么,只有可能在大兴安岭的西面,也就是从哈拉哈河流域到巴尔虎草原的这一范围内,敖拉昌兴认为这些线索将哈伦圣泉所在位置的范围进一步的缩小了。
年夏,敖拉昌兴将公务交代妥当,又递送了告假的文书,便暂时离开了总督衙门,无论哈伦圣泉是否真实存在,他都决定亲自去大兴安岭深处寻找。敖拉昌兴选择了一条能够最快进入大兴安岭的路线:先往南走一天到达旧城,从旧城往伊敏河向东南而去,途经哈尔古吉日湖,广袤无垠的大草原映衬着碧蓝的湖水,色彩瑰丽,敖拉昌兴无心观赏风景,他在赶路的途中不断地向牧民打听哈伦圣泉的消息,却全无收获,离开哈尔古吉日湖有半月的路程,途经坟沟和沙布尔特,没有了草原、湖水与河流,敖拉昌兴艰难地翻过一个个沙丘,这些沙丘西低东高、一路上坡,几乎不能骑马,只能步行攀登,就在敖拉昌兴人困马乏,已经无力前行的时候,一条潺潺的河流出现在他的面前,清澈的呼很高勒河带着青草的香气从密林中而来,从这里开始就进入了大兴安岭的边沿地带,额鲁特部族的活动范围,低矮的丛林和河内的涓涓细流让敖拉昌兴又燃起了斗志,从这里开始一直往南直到大兴安岭南段的最高山索越尔济山,敖拉昌兴相信哈伦圣泉一定就在这茫茫群峰中的某处等待着他。
出发已有一个多月,大兴安岭山麓已经进入了秋季,骤冷的天气让敖拉昌兴无法连夜赶路。晚上,他寄宿在鄂伦春人的家里,向常年在山中游猎的老人询问大兴安岭中的地形地貌,向他们讨教野兽出没的地点,为了能够找到哈伦圣泉,敖拉昌兴制定了一条深入大兴安岭腹地、安全的道路,之字形曲折向南的路线。他准备了足够的干粮,便又起身上路了。身处大兴安岭腹地的敖拉昌兴行路更加艰辛,林间树叶渐渐由绿变黄,冰冷彻骨的溪水将深红色的落叶带往山下,敖拉昌兴几乎沿着每条小溪寻找,他从额鲁特部走到了索伦部,还是没有找到哈伦圣泉的任何踪迹。索伦部在额鲁特部以南,市镇热闹、物资丰富,长时间的长途跋涉,让敖拉昌兴不得不在这里休整了半个月,他每天走访牧民,听他们描述部族的历史和见闻,虽然牧民们都没有听说过哈伦阿尔山,但是一位叫哈斯的祭祀却告诉敖拉昌兴,想找泉水就找哈拉巴嘎台,哈拉巴嘎台在蒙语里用来形容勺子状的东西,敖拉昌兴拿出鹿皮给哈斯看,图上面的泉眼排列似乎真的有些像长条状勺子,那么哈拉巴嘎台有没有可能就是哈伦阿尔山呢?索伦祭祀描述的地点就是大兴安岭南段与草原的衔接之处,它是哈拉哈河拐弯处的一个山坳,哈拉哈蒙语为屏障之意,由于西岸比东岸高,从河东岸看西岸如同一座长长的壁障横在眼前,哈拉哈河由此地貌而得名。此前,敖拉昌兴都是沿着巴尔虎草原到哈拉哈河下游去寻找,没有真正进入哈拉哈河上游地区,哈拉哈河上游在大兴安岭腹地中穿梭,沿途杜鹃盛开、水草丰茂,是世代游牧于河边的弘吉剌部人心中神圣的水域,而且这一段又处于大兴安岭西坡,是当年成吉思汗和察哈尔林丹汗穿越大兴安岭的必经之路。敖拉昌兴判断哈拉巴嘎台很可能就是哈伦阿尔山,找到哈拉哈河的源头就应该能找到哈伦圣泉,敖拉昌兴继续南行,向哈拉哈河的源头进发。草原上的冬天来的特别迅速,当敖拉昌兴进入哈拉哈河上游山区的时候,大雪早已经覆盖了草原和山林,本来崎岖难行的山路在厚厚冰雪的掩埋下彻底失去了踪影,而远望前方,天地一色更让敖拉昌兴迷失了方向,精疲力竭的敖拉昌兴似乎产生了幻觉,他仿佛听到了流水的声音,这样寒冷的冬天,山间所有的溪流和山下的河水都已经冻结,怎么会有流水的声音呢?可是,随着敖拉昌兴不断地往山下走去,流水的声音却越来越大,他甚至感觉到了河流涌动为地面带来的微小振颤,敖拉昌兴到达山下的时候被自己所见到的景象惊呆了,在茫茫冰雪之中有一条河流径自由东向西奔去,仿佛对这天地间的规律毫无顾忌,覆盖着厚厚冰雪的河滩上蜘蛛在快速爬行,留下细细的轨迹,不远处,一队牛群悠闲地在河边饮水、散步、徘徊,敖拉昌兴对眼前的一切有着深深地敬畏,原本静止的天地万物,因为这一条神奇的河流充满生命力。入夜,敖拉昌兴找到了牛群的主人巴克图,他的蒙古包就在河北岸不远处,巴克图告诉敖拉昌兴:这条河就是哈拉哈河,它从山中发源,经过山脚下的这一段到了寒冷的冬天也不会结冰,但是出了山区二三里地,河水就结冰了,所以当地牧民管这一段叫“哈克查”,汉语的意思是不冻河,敖拉昌兴想,不冻河之所以不结冰,很有可能是地下有热源加热,这个热源也很有可能是哈伦圣泉的热源,敖拉昌兴相信他已经非常接近传说中的哈伦阿尔山了,他急切地询问巴克图有关泉水的线索,巴克图告诉敖拉昌兴,他既不知道哈拉巴嘎台,也不知道哈伦阿尔山,但他却见过这张鹿皮图上的地方,他告诉敖拉昌兴,小的时候,父亲曾带着自己到哈拉哈河南岸去狩猎,沿着条废弃很久的道路能够到达一座堆着敖包的山峰,山下就有许多泉眼,有些泉水味道呛人,有些却是甜的,冷热程度也不一样,自己还在里面洗过澡,泉水消困解乏。这一带的猎人几乎都去过。敖拉昌兴兴奋不已,他推测那条废弃的道路很可能就是二百年前北元朝廷为察哈尔林丹汗修建的通往哈伦阿尔山的道路,随着北元的覆灭,这条道路也逐渐被人遗忘废弃,而堆着敖包的山峰与山脚下的泉眼正与鹿皮图上所绘的内容完全吻合,敖拉昌兴想立刻进山一探究竟,但却遭到了巴克图的坚决阻止,猎人与牧民知道,在这个季节进山无疑是自寻死路,唯有等到冬春之交才能到达哈拉哈河的南岸。外出了整整半年的敖拉昌兴听从了巴克图的建议,回到了总督府,这个期间,他召集了东部草原地区有名的藏医、蒙医大夫,决定找到哈伦圣泉之后邀请他们一同去进行鉴定。
年初春,敖拉昌兴沿着伊敏河直奔索伦部驻地,由那里南下找到了不冻河,在巴克图的指引下,自摩天岭东坡的哈拉哈河源头往西进发。一天清晨,敖拉昌兴顺着一条废弃的山路,登上了一座堆着敖包的山顶,在哈拉哈河南岸一字排开的泉眼犹如仰卧的巨人,头在山坡上,腰腹在山腰,手脚向两侧自然伸开,竟然与鹿皮图上所画的泉眼分布相差无几,敖拉昌兴一路奔向哈伦圣泉,在泉眼的旁边,本来还应该冬眠的蛇却早已醒来,麋鹿在林间觅食,因为温暖的泉水,春天仿佛提前到来,敖拉昌兴除下衣物走入了温热的泉水,四肢百骸被涌动的泉水轻轻按摩,所有的困乏、劳累全都不翼而飞。第二天,敖拉昌兴命令他带来的工匠到哈拉哈河北岸的玫瑰峰上开采坚硬的岩石,用来修建泉池,还让各路名医依据鹿皮上的疾病名称,对泉眼的疗效一一验证,并在泉池边上立碑注明。年的夏天,草原上的牧民们纷纷来到哈伦阿尔山,他们沿着新修的道路上山洗浴,治好了困扰多年的顽疾,牧民们在泉水旁边设立祭坛甚至修建庙宇,一边祭拜一边洗浴,以表达对泉水的崇敬和对敖拉昌兴的感激之情。
如今,“哈伦圣泉”所在的地方拥有了一个汉语名字——阿尔山市,由于阿尔山独特的地理环境和泉水本身的科学价值,这里被列为国家级地质公园,还建起了中国第一所温泉博物馆。一百多年前,敖拉昌兴揭开了鹿皮图的秘密,但这个秘密仿佛只是一个开端,它让“哈伦圣泉”的更多秘密逐渐呈现在人们眼前。
在众多泉眼中,有一眼神奇的问病泉,人们在这眼泉水里浸泡之后,可以通过身上产生疼痛的部位了解自己所患的疾病在哪里。哈伦圣泉为什么能够治疗各种不同类型的疾病,问病泉的原理又是什么呢?更为神奇的是,哈伦圣泉的这四十八个泉眼处在不到两百米的范围之内,可是从这些泉眼里涌出的泉水的温度、矿物成分甚至颜色都各不相同;其中两眼泉水距离不到三十厘米,可它们之间的温度始终相差三十多摄氏度,这些现象在世界范围内都是非常罕见的,科学家们至今仍无法解释其中的奥秘。
哈伦圣泉留给人们太多的未解之谜,如同敖拉昌兴寻找圣泉的旅途一样,用科学方法追寻这些谜底的历程也必定充满了曲折和艰辛,不同的是哈伦圣泉已不再是传说,它正敞开怀抱,期待着人们更深入的探究和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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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鹿皮图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