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蒙包头郑振铎的百灵庙纪行与冰心一同

百灵庙之一

十一日清早,便起床。天色刚刚发白。汽车医院开行,但枉自等了许久,等到六点钟车才到。有一位沈君,是班禅的无线电台长,他也要和我们同到百灵庙去。同车的,还有一位翻译,是绥远省政府派来招呼一切的。这次要没有傅作义氏的殷勤的招待,百灵庙之行,是不会成功的。车辆是他借给的,还有卫士五人,也是他派来保卫途中安全的。车经绥远旧城,迎向大青山驶去。不久,便进入大青山脉,沿着山涧而走,这是一条干的河床。乱石细砂,随地梗道。砂下细流四伏,车辙一过,即成一道小河,涓涓清流,溢出辙迹之外。我们高坐在大汽车上,兴致很好,觉得什么都是新鲜的。朝阳的光线是那么柔和的晒着。那长长的路,充满了奇异的未知的事物,继续的展开于我们的面前。走了两小时,仍顺了山涧,爬上了蜈蚣坝。这坝是绥远到蒙古的必经的大道口。路很宽阔,且也不甚峻峭,数车可以并行。但为减轻车载及预防危险,我们都下车步行。到了山顶,汽车也上来了。再上了车,下山而走。下山的路途较短,更没有什么危险。据翻译者況,这条山道上,从前是常出危险的。往来车马拥挤在山道上,在冬日,常有冻死的,摔死的。西北军驻此时,才由李鸣钟的队伍,打开山岩,把道路放宽,方才化险为夷,不曾出过事。这几年来,此道久未修治,也便渐渐的崎岖不平了。但规模犹在,修理自易。本来山口有路捐局,征收往来车捐。最近因废除苛捐杂税的关系,把这捐也免除了。下了坝,仍是顺着山涧走。好久好久,才出了这条无水的涧,也便是把大青山抛在背后了。我们现在是走在山后。颉刚说苏谚有"阴山背后"一语,意即为:"某事可以不再作理会了。"可见前人对于这条阴山山脉,是被视作畏途,很少人肯来的。但当我们坐了载重汽车,横越过这条山脉的时候,一点也不觉得这是一个荒芜的地方。也许比较南方的丛山之间还显得热闹,有生气。时时有农人们的屋舍可见。——但有人说,到了冬天,他们便向南移动。不怎么高峻的山坡和山头,平铺着嫩绿的不知名的小草,无穷无尽的展开着,展开着,很像极大的一幅绿色地毯,缀以不知名的红、黄、紫、白色的野花,显得那么样的娇艳。露不出半块骨突的酱色岩来。有时,一大片的紫花,盛开着,望着像地毡上的一条阔的镶边。在山坡上有不少已开垦的耕地。种植着荞麦、油麦、小麦以及罌粟。荞麦青青,小麦已黄,油麦是开着淡白色的小花,罂粟是一片的红或白,远远的望着,一方块青、一方块黄、一方块白,整齐的间隔的排列着,大似一幅极弘丽的图案画。十一时,到武川县。我们借着县署吃午饭。县长席君很殷勤的招待着。所谓县署,只是土屋数进,尚系向当地商人租来的。据说,每月的署中开支,仅六百元。但每年的收入却至少在十万元以上。其中烟税占了七万元左右。赵巨渊君忽觉头晕腹痛,吐泻不止。我们疑心他得了霍乱,异常的着急,想把他先送回绥远。又请驻军的医军官来诊断。等到断定不是霍乱而只是急性肠炎时,我们方才放心。这时,大雨忽倾盆而下,数小时不止。我们自幸不曾在中途遇到。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这天的行程是决不能继续的了。席县长让出他自己的那间住房,给我们住。但我们人太多,任怎样也拥挤不开。我和文藻、其田到附近去找住所,上了平顶山。夕阳还未全下。进了一个小学校,闲房不少,却没有一个人,门户也都洞开,窗纸破碎的拖挂着,临风簌簌作响。这里是不能住。附近有县党部,那边却收拾得很干净,又是这一县最好的瓦房。我们找到委员们,说明借宿之意时,他们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且是那样的殷殷的招呼着。冰心、洁琼、文藻、宣泽和我五个人便都搬到党部来住。烹着苦茶,一匙匙的加了糖,在喝着,闲谈着,一点也不觉得是在异乡。这所房子是由娘娘庙改造的,故地方很宽敞。这一夜睡得很好。第二天清早,便听见门外的军号声。仿佛党部的人员们都已经起来。这天(十二日)是星期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的早起。等到我们起床时,他们都已经由门外归来。原来是赴北门外的"朝会"的,天天都得赴会,县长、驻军的团长以及地方办事人员们,都得去。这是实行新生活运动的条规之一。九时半,我们上了汽车,出县城北门,继续的向百灵庙走。沿途所经俱为草原。我们是开始领略到蒙古的景色了,风劲草平,牛羊成群的在漫行着。地上有许多不知名的黄花、紫花、红花。又有雉鸡草,一簇簇的傲慢的高出于蒿莱及牧草之群中。据说,凡雉鸡草所生的地方,便适宜于耕种。不时的有黄斑色的鸟类,在草丛里啪啪的飞了起来。翻译说,那小的是"叫天子",大的是"百灵鸟"。在天空里飞着时,鸣声清婉而脆爽,异常的悦耳。北平市上所见的百灵鸟,便产在这些地方。大草虫为车声所惊,也展开红色网翼而飞过,双冀嗤嗤嗤的作声。那响声也是我们初次听闻到的。又有灰黄色的小动物,在草地上极快的窜逃过去,不像是山兔。翻译说,那是山鼠。一切都是塞外的风光。我们几如孔子的入周庙,每事必问,充满了新崭崭的见与闻。虽是长途的旅行,却一点也不觉得疲倦。十一时,到保商团本部,颉刚、洁琼他们,下去参观了一会。这保商团是商民们组织的,大半都是骑兵,招募蒙人来充当,很精悍。这一途的商货,都由他们负责保护安全。十二时,过招河,到了段履庄。这里只有一家大宅院,是一个大百货商店,名鸿记,自造油、酒、粉、面,交易做得极大。有伙计二百余人。掌柜人的住宅极为清洁。屋顶上晒着不少米面,那都是贩运给蒙人食用的。在那里略进饼干,喝了些热水,便是草草的一顿午餐。由鸿记上车,走了两点多钟,所见无异于前。但牛群羊群渐渐的多了,又见到些马群和骆驼群,这是招河之东的草原上所未遇的。最有趣的是,居然遇见了成群的黄羊,总有三四百只,在山坡上立着。为车的摩托声所惊,立在最近的几只,没命的奔跑着去;那迅奔的姿态,伶俐的四只细腿的起落,极为美丽。翻译说,野羊是很难遇到的。遇者多主吉祥。三时,阴云突在车的前后升起。"快有雨来了",翻译说。果然大滴的雨点,由疏而密的落下。扯好了盖蓬,大家都蛰伏在蓬下,怪闷气的。车子闯过了那堆黑云,太阳光又明亮亮的晒着。而这时,远远的已见前面群山起伏,拥在车前。翻译指到:"那一代便是乱七八糟山——这怪名字是他自己杜撰的,他后来说:"这山的缺口,便是九龙口,我们由南口进去。在这四山的包围之中的,便是百灵庙。"我们登时都兴奋起来,眼巴巴的望着前面。前面还是乱山堆拥着,望不见什么。三时半,进了山口,有穿着满服的几个骑士们,见了汽车来,立刻策马随车奔驰了一会,仿佛在侦察车中究竟载的何等人物似的。那驰骋的利落、自如.是我们第一次见到的好景。跟了一会,便勒住马,回到山口去。而这时,翻译忽然叫道:"百灵庙能望见了!"一簇的白屋,间以土红色的墙堵;屋顶上有许多美丽的金色的瓶形饰物,在太阳底下,闪闪发亮。大家都欢呼起来。长途的颠顿全都忘个干净。不久,便进了河东。翻译引我们到一家大商店集义公去求宿。但那边都已没了空屋。刘丰农民到此时,就住在这店的西厢房里。正在踌躇的时候,蒙古自治政务委员会派了一位赵君,一位任君来招待我们,邀我们过河,到河西蒙古包里去住,说是,已为我们预备下了两个包。我们也很想住住蒙古包,便答应了他们的邀请。汽车随即过了河,河水很浅。极细小的游鱼,一群群在水里游着,见了车来,都乱窜而去。赵君说这河,名矮伯格问,汉名一作百灵河,恰绕这山谷的一周而流着。我们的车,在一个"包"前停下。这"包"装饰得很讲究,地毡都是很豪华的。原来是客厅。其组成,系先用许多交叉着的木棒,围成穹圆形,然后,外裹以白毡,也有裹上好几层的,内部悬以花布或红色毡,地上都铺垫了几层的毡毯。上为主席。中置矮案,案下为沙土一方,预备随时把垃圾倾在其中。隔若干日打扫一次。居者坐卧皆在地毡上。每一包,大者可住十余人,我们自己带有行军床。铺设了起来,又另成一式样。占了两包,每包住四人或五人,很觉得舒畅。比局促在河东商店的厢屋里好得多了。大家都充溢着新奇的趣味。等到行李、床位安置好了时,已是六时左右了。赵君名复海,为民政处的科长,在我们这包里谈得很久。还有几个人也都陆续的来谈。我们谈着,一点也不觉得隔膜,简直像在北平公寓里,无忌惮的纵谈着。七时,天色忽暗,一阵很大的雹雨突然的袭来。小小的雹粒,在草地上迸跳着,如珠走玉盘似的利落。但包内却绝不进水。雨后夕阳如新浴似的,格外鲜洁的照在绿山上,光色娇艳之至!天空是那么蔚蓝。两条虹霓,在东方的天空,打了两个大半圈,彩色可分别得很清晰。那彩圈,没有一点含糊,没有一点断裂。这是我们在雨后的北平和南方所罕见的;根本上,我们便不曾置身干那么广阔无垠的平原上过。天色渐渐的黑了,黑得什么都看不见,仅包内一灯荧然而已。不久便去睡。包外,不时的有马匹嘶鸣的声音传入。犬声连续不断的在此呼彼应的吠着,真有点像豹的呼叫。听说蒙古的牧犬是很狞恶的。确比口内的犬看来壮硕得多。但在车上颠簸了大半天,觉得倦极,一会儿便酣酣的睡着。半夜醒来,犬声犹在狂吠不已。啊,这草原上的第一夜,被包裹于这大自然的黑裳里,静聆这汪汪的咆叫,那情怀确有点异样的凄清。今天五点多钟便起,还是为犬吠声所扰醒。趁着大家都还在睡,便急急的写这信给你。写毕时,太阳光已经晒遍地上。预备要吃早餐,不多说了。

八月十三日晚八时发

百灵庙之二

昨天早餐后,一个人出去散步,在北面的一带山地上漫游着。山势都不高峻,山坡平衍之至,看不见一点岩石。足下是软滑滑的,一点履声都没有。那草原上的绿草简直便是一床极细厚的地毡,踏在上面,温适极了。太阳光一点都不热,山底下便是矮伯格河环之而流。中途遇见保安处的军事教官刘建华君,随走随谈,谈得很久。他是东蒙人,参加过好几次的抗日战。这可伤心的往事,不能不令人想起来便悲愤交集。上午往游百灵庙。百灵庙,汉名广福寺,占地极广;凡有大小佛殿及经堂十一座;大小的喇嘛住所一百数十处,共有六百余间屋,可容得下三千余众。但现在住着的,不过数百人。庙为康熙时所建,圣祖西征,曾在这里住得很久。民国三年()时,张治曾驻此,曾经过一次大战。庙全被焚毀,现在的庙,是民国十年()后重建的。规模遂远逊于前。正殿及白塔,正对着庙前的突出的一峰,这峰名女儿山。相传,康熙怕女儿山要产生真命天子,便特建此庙以镇压之。殿门上有梵符,符旁注着汉字云:"凡在此符下经过一次者,得消除千百世之罪孽。"前殿之经堂,正中为班禅驻此时诵经处。四周皆壁画,气韵还好,当出于大同、张家口的画人手笔。画皆释迦故事,唯有数尊欢喜佛,较异于他处。后殿为供佛之所。如来像的下方,别有头戴黄尖帽、身披黄袍的大小坐像数尊。其面貌和一般的佛像人异,鼻扁、额平、颧骨突出,极肖蒙人。初以为蒙佛,问了翻译,才知道是黄教祖师的真容。这位宗教改革家,在西蒙史上是占着很重要的地位的。殿的东隅,置一金色的柱形物。分三层,为宇宙的象征。下层为地,作圆形;中层为水,亦圓形而有波浪纹;上层为天,作楼阁层叠状。水的四面,有二伞形及日、月二形。此亦藏物。出正殿,又进几个佛殿去参观,规模有大小,而结构无殊。便也懒得去遍历十一殿了。出庙,在山坡上散步.太阳光渐渐的猛烈起来,有点夏天的气候了。山顶有一白色石堆,插有木杆无数,成为斗形。木杆上悬挂着许多彩色的绸布,上有经文。此种石堆,名为"鄂博",本为各旗分界之用。同时也成了祀神之所。我们坐在这"鄂博"的阴影下闲谈着。赵君说起蒙古所以定阴历三月二十一日为大祭成吉思汗日者,非为他的生忌死忌,而是他的一个特殊的战胜纪念口。是日为黑道日,本不利于出兵。但他每在黄道日出兵必败,特选这个黑道日出兵,遂获大胜。后人遂定这个奇特的日子为大祭日。不觉得,太阳已经在天的正中了。我们赶快的向包而走回。饭后,午睡了一会。包内闷热甚,大有住在沙漠上的意味。夜间,赵君请了两个奏乐的人来。因为只有两个人,故只能奏两种乐器。一吹笛,一拉胡琴。奏的音调,极似《梅花三弄》,但他们说,是古调,名"阿四六"。这种音调,我疑心确是由蒙古传到内地来的。次换用胡琴和马头琴合奏。马头琴是件很奇特的乐器。蒙名"胡尔"或"尚尔"。弦以马尾制成,饰以马首形。相传系成吉思汗西征时所制的。每一弹之,马群皆静立而听。马头琴声洪浊悲壮,间以胡琴的尖烈的咿哑(呀)声,很觉得音韵回旋动人,虽然不知道奏的是什么曲。最后,是马头琴的独奏,极慷慨激昂、抑扬顿挫之至,没有一个人不为之感动的。奏毕,争问曲名,并求重奏一次。他们说,这曲名《托伦托》,为成吉思汗西征时制。奏乐者去后,余兴未尽,又由韩君他们唱《托伦托》曲及情歌《美的花》。歌唱出来的《托伦托》曲较在乐器上奏的尤为壮烈,确具骑士在大平原上仰天长歌的情怀。《美的花》则若泣若诉,郁而不伸,反复的悲叹其情人的被夺他嫁。但叹息声里,也带着慷慨的气概,不那末靡靡自卑。"包"内客人们散去时,已经午夜。盘膝坐得腰酸,走出包外,全身舒直了一下。夜仍是黑漆漆的,伸手不见掌,但天空却灿灿烂烂的缀着满空的星斗。银河横亘于半天,成一半圆形,恰与地平线相接。此奇景,不到此,不能见到。十二时睡。相约明早到康熙营子去,又要去考察一般蒙人所住的包。明日午后,尚约定看赛马会和摔交。

十四日上午自百灵庙发

百灵庙之三

前昨二日由百灵庙寄上一信。此二信皆系由邮差骑马递送;每两天一班;每班须走三天才到绥远。故此二信也许较这封信还要迟几天呢!百灵庙地方,很可留恋。昨日(十四日)上午,七时方才起床,夜间睡得很熟。九时左右,乘汽车到康熙营子。相传该处为康熙征准噶尔时的住所。今尚留有遗迹,且有宝座。但遍觅宝座不见。四周大石重叠,果似营门。疑为附会之辞;因大石皆是天生,不大像人工所堆成。营子内,山势平衍,香草之味极烈,大约皆是蒿艾之属。草虫唧唧而鸣,声较低于北平之"叫哥哥",其翼膀也较短。红翼的蚱蜢不断的嗤嗤的飞过。蒙古鹰成群的在山顶的蓝天上打旋。后山下有孤树两三株,挺立于水边。一个人独坐于最高的山上,实在舍不得便走开。可惜大家都在远处催促着,只得走了。香草之味尚浓浓的留在鼻中。离开康熙营子,寻汽车路去找蒙人住的蒙古包。走了好久,方才看见几个包。大约总是两个包成为一家。有山西老头儿骑骡到各包索帐,态度极迂缓从容。我们去访问一家。这家有二包,男人已经出外,仅有老母及妻在家,尚有一个汉人的孩子,是雇来看牛的。这家不过是中下之家,但有牛三十余匹,羊百余只,包内也甚整洁。锅内有牛奶一大锅,食物架上堆满了奶皮、奶豆腐。火炉旁有一小火,长明不息。由译人传语。知其老母为七十五岁,妻为二十五六岁,男人为三十余岁。已结婚二三年,尚未有子女。被雇之幼童约九、十龄,每日工资一角。老妇人背已驼,但精神尚健壮。其媳颇静好,语声甚低,手中正在做活计;闻为其婆所穿之衣。说话时,含羞低头,且仅简单的回答着。大约都是说"不知道"之类。有问,往往由其婆代答。我们要为他们摄影,但坚持不肯出包,等到我们出包上车时,他们又立在包前看。下午,到河东商家去访问,河东有买卖十余家,主伙皆山西大同人,专做蒙古买卖。又有无线电台及邮局等机关。最老的商店有一二百年者;最大的一家集义公也有四五十年的历史,每年可赚纯利四五千元,其资本则近千元。盖蒙古贸易,向不用钱,皆以货易货。商人以布匹、茶、糖等必需品卖给他们。到了第二年秋天,他们则以牛羊马匹偿还之,商人们可以获得往返的两重的利息,故获利颇丰,然近年竞争亦甚烈。有商号十余家,二三人、四五人一组的行商,也有一百余组,来往各包做买卖。每组所做,有多至数百十个包者。因地面辽阔之故,他们多以骆驼、马匹、骡子等代步及运货。亦有蒙人上商号去做买卖的。我们在河东,即见二蒙人执一狐皮来兜售,要价八元,然无人问津。无线电台为政委会的,新由北平军分会运去,可通南京、北平、绥远及德王府等处。台长关君为东北大学毕业生。二时,沿了百灵河,向山后走去,择一僻地,洗足擦身。水极清冽,沙更细软。跣足步行其中,很觉舒适。游鱼极多,见人皆乱窜而去。鱼极小,水中也无人钓鱼,故生殖至多。也有蛙,形体较小于内地。三时回。十五日上午五时,即起床,天色尚未大亮。早餐后,太阳始出。六时半,开车。来送行的人仍不少。各有依依不舍之情意。车将出九龙口,回望百灵庙,犹觉恋恋。庙顶的金色,照耀在初阳里,和庙墙的白色相映,绝分外的显得可爱,其美丽远胜于近睹。有一喇嘛着红色衣,牵一白马,在绿色草原上走着,颜色是那样的鲜明。途中遇见灰鹤成群,这和黄羊同为罕见的动物。张君取出手枪,放了一回,灰鹤纷纷惊飞,飞态很美。其他马群、牛羊群及成群之骆驼则所遇不止一次。有一次,总有百来匹马见了车来,在车前飞奔而去,是那样的脱羁而逃。较赛马尤为天然可爱。汽车道旁,有二蒙古包,是一家,有羊圈,已稍见汉化。此家有二女,皆未嫁,少女极姣美,头戴银圈,镶以红绿色的宝石珊瑚等,双辫悬前,璎络满缀于上,面色红白相融,是内地所罕见之健美的女子。我们徘徊了一会,即复上车。十一时,经过招河,绕道到普会寺,即绥远锡拉图召大喇嘛的避暑地。寺额为乾隆所写。四凡三层,皆藏式,仅屋檐参以汉式。寺内结构和大召、小召等相同,也是经堂在前,佛殿在后。四旁有二院落,极整洁,一院有高树二株。窗户皆用蓝色及绿色,而间以金色的圆圈及卍字等为饰,很别致。一旁厅悬有画马二幅,很古,似为郎世宁笔。惜门已锁上,不能进去参观。下午二时,过武川路,和县长及县党部诸君周旋了一会,即别。四时左右,过蜈蚣坝,车颠簸甚。医院。计坐了十一小时的汽车,殆为生平最长途的的汽车旅行。尚不觉甚倦。饭后,到旧城春华池沐浴,身体大为舒适。今夜当可有一觉好睡。现已十二时,不再写了,明天还要早起到昭君墓。

六月十五日夜十二时,医院

摘自《西行书简》郑振铎(—),原籍福建长乐,生于浙江永嘉。现代作家、文学评论家、文学史家、考古学家。笔名西谛、CT、郭源新等。历任文物局局长、考古研究所所长、文学研究所所长、文化部副部长、中国民间研究会副主席等职。曾创办《儿童世界》、《民主周刊》、《文艺复兴》等刊物,曾在复旦大学、暨南大学、清华大学、燕京大学等多家名校讲学。年10月18日,在率中国文化代表团出国访问途中,因飞机失事殉难,终年60岁。遗著有《插图本中国文学史》、《文学大纲》、《中国俗文学史》、《俄国文学史略》等。年夏,燕京大学的几名教授在国人"开发西北"的呼声中,组织了平绥沿线旅行团,对平绥沿线(今京包铁路沿线)进行考察。旅行团由谢冰心、吴文藻、郑振铎、顾颉刚、容庚、雷洁琼、陈其田、赵澄等8人组成。旅行团返回北平后,一批考察成果相继问世,有郑振铎的《西行书简》、谢冰心的《平绥沿线旅行记》、顾颉刚的《王同春开发河套记》、吴文藻的《蒙古包》、雷洁琼的《平绥沿线之天主教会》等,这批著述有助于国人对西北,特别是对内蒙古中西部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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